-我的爱在眼里流淌-

我心匪石。@绯色暮烟

囿于暮色

👏好,两天3k+,主宽恕你对我出言不敬

Schiller:



晚些时候我看见他。他撑伞站在路口,穿着一件大衣。雪在灯光里轻悠落下,给漆黑伞面涂上一层薄白。远方的暮光描摹他的轮廓,影子拉长后是一朵玫瑰。细碎的花没有一朵落在他身上,但他满身寒气。当初的监考官有几十位,只有他几乎独来独往。出来以后大部分同僚都很喜欢下雪,那意味着一次名正言顺的狂欢,人人都可以畅爽淋漓地抛下训练。我从没有在那些高兴的人里找到过游惑。楚月手指一抬,给我指点迷津:喏,在那呢。往上一瞧,我的爱人靠在天台栏杆上,看金鱼一样看我们。快要死去的太阳流淌下垂垂老矣的光,把他切割成皮影戏里的剪影。我上去,鸽子一样飞向他,停留在他身边。


——亲爱的,不开心吗?




他说没有,否认的时候神色淡淡,用冷水加薄荷的口吻来回复我。我端详他的神色,如毕加索检查雕像。游惑一向内敛,他不再说话,和举白纸的人一样以无声来抗拒我,我知道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。一个十九世纪被教廷养大的圣子,在被经文日夜尝试格式化的过程中仍然保留纯粹灵魂。他把画笔交给我,安静懵懂地。我们足够信任彼此,只是他的保护机制在害怕。




那么,你到天台上来做什么呢?




什么都不做。




那就是发呆?亲爱的,有心理学家说,发呆是一种另类的思考。它就像鲸从船底游过,冰川融化在海里。我们看不见,但它确实来过。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吗?




长久的缄默以后(也许只是我的主观意识这么认为),他终于被撬开壳。他总是会对我妥协。他放松下来,双手闲靠在栏杆上,人们打雪仗的欢呼雀跃被风从底下送上来。就在这样的背景音里,他转过头来,眼睛里是一个琥珀色的我。




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。




你看。我说。所以我上来的时候你还否认呢,你明明就不开心。




他看我一眼,狡猾地玩了个文字游戏。不开心不代表难过。这句话的潜台词是,我以为你觉得我难过。




怎么会这么觉得呢。我告诉他,先笑眯眯地卖他根本不吃的惨,哎呀我好伤心啊你这么说。然后问他,那亲爱的想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?


他瞥我,似乎是看见我正经起来,才有点无可奈何地给出我想要的答案。于是我毫不客气地顺势而上。我在想怎么让你开心起来。你好像总是不开心。




他不再说话。这时的沉默,或许更适合被解读为无言以对。鲸在船底下游来游去。楚月曾经打趣,说我们很像两只谨慎的刺猬。刺猬是这样吗?刺猬的爱是这样吗?两只刺猬在一起是这样吗?我不是生物学家,也不研究刺猬,所以我不知道。神奇的是我们都不常说爱,好像总是在避开它似的。可我们一直相爱。《圣经》里写,爱是永不止息。我不信上帝,可我会猜测永不止息的意思。大概就是和河流,海洋,无处不在的分子运动一样永远不停下。它们是永恒的,属于大自然的永恒。那很好。




我会爱他爱这么久。久到我们都死了,一场大火燃烧,燃烧云,燃烧野草,燃烧空气,燃烧锡兵和舞蹈家,燃烧我们。最后烧成一堆盒子里的灰烬。变成泡沫以后,我亲吻他的额头,一起被晴空埋葬。它也还是存在。




现在他站在我面前。远离人群,雪,和穿军装的日子。那些跟我们无关的东西被他用力甩在身后了,又或者它们跟不上他。我很惊奇,因为他手里是一大捧我不认识的金色的花,每一朵都开得肆无忌禅。花,尤其是盛开的花,那是多么短暂的东西。雁群迁徙大约需要一个月,有些花甚至无法等它们降落在目的地。它是永不止息的反义词,是一名异教徒,是时间还年轻的时候跟它调情,离开以前给予它的敷衍的一个吻。但它又开得那么热烈,一种无知无觉的单纯的快乐。




我走向我的爱人,顺手拨弄一下花瓣,就像调整时钟的指针。它轻轻动了一下,被风拂过般羞涩。我含笑问他,亲爱的,这是什么花?




我没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要送我花。他送我花就和世界上其他所有爱人们一样自然而然。有时我们得了空,迫不及待地往对方那里钻。先是拥抱,亲吻,像一个广而告之的秘密,藏在所有人的视线外,留下心知肚明的暗示。我们偷来一晚的欢爱。第二天我先醒来。窗帘隔断阳光,他的侧脸在昏沉里显得宁静。我望着出神许久,心里满怀柔软,毛茸茸的情绪生长,想着就这么永远凝望下去我也是甘愿的。冒泡的感情不断发酵,控制我命令我,让我的嘴唇在他的眼角蜻蜓点水地擦了一下。他往往会在这时醒来,半睁着眼,下意识看向我,眼神是什么都没想的剔透。我们顺理成章地交换早安吻,我再去做饭,做他喜欢吃的。也可以下楼去买,大部分时间我们一起。我们和两只早起的鸟别无二样,一边觅食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。探讨待会要吃什么,回去以后给手下人加训,隔壁养了一只猫,不久前在原来的狗头上作威作福。世界就在我们的言语间慢慢亮起来,掀开灰色的巨幕,打着哈欠上班。崭新的一天就开始了。




我牵着他,穿过楼梯,穿过众多店铺,穿过那些潜在的有让我失去他的可能的人群。我说我不在乎他将来爱不爱我,这是谎言。天底下所有真心爱一个人的人说出这句话,也都是谎言。我仍然恐惧于失去他,失去他的爱。我想象不到他不爱我的可能,但我还是会恐惧。我是一个胆小鬼,只敢渴求他爱我。得到以后又不知足,开始想要他爱我的期限更长一点,开始想要和他在一起更久一点。这是我的劣根性,我的私心,我的自私自利。我的欲望越来越大。我开始奢求更多更多,从自己身上掏出去更多更多。给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是在慰藉给予一方。可风穿过我空荡荡的残缺的躯壳,心却没有变得更轻。倘若我的心脏放在天平上,恐怕是板上钉钉地要下地狱。但我想我可以为此忏悔,为此抱歉,我可以说无数遍对不起,但我永不悔改,这是值得的。但还是那句话,我不信上帝。




我爱他,所以刀在他手上。我把刀递给他,指引他剖开我的胸膛。他不属于我,我也不属于他。臣服和依附不是爱。他属于他自己,他的爱属于我。




我在以前从没想过会和谁在一起。我完全自由地过了许多年,在许多年后遇见一个奇迹。从那一刻起,我有点理解夏娃和罗密欧朱丽叶了。不讲道理的事物已经有那么多了,也不少我这一个。在系统里的时候,我总以为他属于一切,因为橘红色的树叶、美丽的浪花、扑扇翅膀的蝴蝶,和更多美好的存在:森林里的萤火虫、路边的野花、寒风里的梅、秋夜满天的星星,我都能在他被风扬起的发梢里看清。可他没有在那些事物中。他在寂静的废墟里,他在死去的悲鸣里,他在剧烈的爆炸里,他在机械化的愿望里。看不见的锁链把他缠起来了。从那一刻起,我就没头没脑地想,我要带走他。我要带他走。我做到了,他也不怎么意外。试了三次,我还是坚信我可以做到,他知道的。我自己也会想第三次没成功怎么办,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会继续试下去。所以我会带他走,这是一个真命题。




奇迹先生的声音把我逮回他面前。我的手在思绪的空白处绕过他,接住那把伞。他松开的时候雪也没能落在他身上。这是麦秆菊。他的语气很平静,我觉得他今天心情不错。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,他似乎想了些什么,继续说下去。路过看见的,以为是向日葵。店长说是麦秆菊。……你在走神?


他的问句总说得像陈述句。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,连带着我也感到懒洋洋的愉快。我刚刚走神,是因为你好可爱。说到一半我自己忍不住先笑出来。毛茸茸的情绪卷土重来,这回我率先自投罗网。他的瞪视在略红的耳朵下毫无威胁力。他的心和情感第一个背叛了他。我忍俊不禁之余起了逗弄心思,重复了一遍。亲爱的,你可真可爱。




闭嘴。他说,恼羞成怒地失去耐心。我还是笑,胸腔里的震动通过衣服和肉体传达到另一个人的胸腔。麦秆菊颤抖起来,也在笑。他没有笑,只有一个很轻微的弧度。不过我听到了。




我听到水蒸气升上天空,我听到云朵里的结晶在凝固,我听到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,我听到他在笑,我听到麦秆菊对我说爱。

评论(3)
热度(115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淡云月舒 | Powered by LOFTER